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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邓稼先百年诞辰——致敬百岁邓稼先
来源:    时间:2024-06-23

今年6月25日,是我国著名核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核武器研制与发展的组织领导者之一、“两弹元勋”、我们的老院长邓稼先诞辰100周年的日子,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怀着崇敬的心情,深切缅怀这位伟大的人。

邓稼先1924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1986年7月29日因晚期癌症医治无效,走完他62岁的人生旅程后,遗憾地离开了他无限热爱、日渐强大的祖国;遗憾地离开了他呕心沥血、为之奋斗一生的国防尖端科研事业;遗憾地离开了他日夜眷恋的家人、同事和朋友。

和邓院长一起工作过、生活过的人,所有熟悉他或认识他的人,都痛惜不已。他们永远记着他、念着他,在他走后的38年间,缅怀、追思他艰苦卓绝、恪尽职守、以身许国、无私奉献却不该过早结束的一生,缅怀、追思他深刻、高贵、质朴、纯洁的灵魂。

我老伴李锦秀曾经和邓院长一起在戈壁滩上工作过,我也见过邓院长,他是我们一生中最敬仰的人,这种敬仰,既包含一份对科学家的崇敬,也饱含着一份像尊敬自家长辈那样的亲情。在他百岁诞辰时,特别想写点文字纪念他。我知道,传承他的精神,颂扬他的品德就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为了能写好纪念文章,我联系到在邓院长身边工作过的警卫员游泽华,想通过他了解邓院长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更多鲜为人知的故事,挖掘他在病魔缠身、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依然心系国家核事业,与疾病抗争的故事。也动员李锦秀,希望他能回忆起和邓院长相处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同时,从书柜里找出邓院长的夫人许鹿希教授送给我的《邓稼先传》,找出单位同事张建民主任赠送的《大国基石—中国核武器事业发展纪实》,认真阅读,深一步了解邓院长工作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小游

 

小游的名字叫游泽华,80年代初,小游是武警警卫连的战士,在九院的公务班工作,在公务班所有警卫战士中,他在邓院长身边工作时间最长,邓院长生病住院期间,组织安排他照顾邓院长的生活和治疗期间的陪护,那时他才二十来岁。

小游今年六十一岁,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游了,但我们依然习惯称他小游。他中等个,浓眉大眼,忠厚实诚,朴实无华,努力肯干,邓院长喜欢他。

邓院长从发现癌症到去世,一共363天,期间,大部分时间在301医院的病房里度过的,陪伴护理除了家人就是警卫员小游,他和李锦秀住在北京花园路招待所同一个房间,为了工作方便和联系,组织上还特别给他们的房间安装了电话。

邓院长去世后,小游留在了九院工作,直到退休,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他努力学习,成了一名医生,一名康复科医生。

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遇到有纪念邓院长的相关重大活动,就能在一起聊一聊。邓院长的儿子邓志平隔几年从北京来一次绵阳,每次都要召集李锦秀、游泽华团聚一下,我也跟着凑个热闹,他们几个聚在一起,谈话的话题总是离不开邓院长的工作和生活上的事,亲亲密密的就像亲兄弟一样。

小游得知我想写纪念邓院长的文章,他极力支持我,他希望我能好好写,并送给我一些书籍和资料,其中有《邓稼先文集》、中物院党委宣传部编印的《岁月留痕》、《记忆》,有原九院院办主任胡干达撰写的《工作中的邓稼先》等参考书籍和稿件,还有小游本人在邓院长诞辰82周年时写的纪念文章手稿,看着发黄的稿纸和一字一句充满情感的文字资料,我很感动。

在写这篇纪念文章的过程中,小游给了我很多帮助,一些重要事件的时间、地点等素材,我们通过微信聊天方式进行反复交流、核实,微信无法达到的交流结果,我们就面对面的交谈,力求所有事件真实、可靠,从而真实地书写所见、所闻。

缘分

人生在世,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李锦秀和邓院长的缘分源自于核事业,他们因工作相识、结缘,这种缘分,超越学历、地位、级别,没有高低贵贱等世俗。

李锦秀1978年春毕业于二机部所属的苏州医学院,毕业后分配于九院职工医院,内部称“三号医院”,时年25岁。根据组织安排,李锦秀分别于1979、1982、1984年三次跟随作业队到新疆戈壁大漠,执行核试验场地医疗保障任务。最刻骨铭心的是1982年那次核试验,李锦秀作为随队保健大夫,和邓院长朝夕相处,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那次试验,时间长任务重,在临近核爆的最后一段时间,邓院长特别辛苦,期间层出不穷的事情需要他协调指挥处理,他精神高度紧张,吃不下睡不好,身体一直处于透支状态,在排除完最后一个故障,核试验取得圆满成功后,他非常高兴,精神上也彻底放松了。那天晚上,领导们开了一个小小的庆功会,他喝了几口酒后突然晕厥,面色苍白,大汗淋漓,不省人事,血压测不到,脉搏摸不到,情况非常紧急。当时基地医疗条件很差,住在帐篷里,没有抢救设备,在基地执行医疗保健任务的医务人员是医院派出的外科李锦秀大夫,妇产科高佩琪大夫,护士是席联,这样的专业组合对邓院长这种突发性意外实施抢救,经验是不足的,加上简陋的医疗条件,对他们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他们克服困难,齐心协力、密切配合,奋力抢救一个晚上,终于把邓院长从死亡边缘上拉了回来。也就是这次,邓院长和李锦秀成了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忘年挚友。在李锦秀看来,成功抢救邓院长是一个医务人员职责份内的事,邓院长却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试验任务完成后回到北京开会,他回家进门第一句话就对夫人许鹿希教授说:“希希啊,这次幸亏李大夫他们救了我一命啊,否则我就见不到你了”。

1982年那次到基地执行任务,李锦秀和邓院长相处时间较长,尤其在他病倒的那几天,李锦秀日夜陪护着他,一天晚上,他们一起聊天,聊到我们的女儿,李锦秀说,女儿出生日期是10月16日,这个日期挺特殊的,每当过生日的时候,也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纪念日,万人同庆啊,就是孩子的名字不满意,当时也不会起名字,随便翻字典,翻了个“鑫”字,虽然好听,但不好写,笔画多。邓院长听李锦秀这么说,想了想说,“那就叫‘心’嘛,和‘鑫’既同音又好写,笔画少,这个‘心’字里有很多内涵”。听邓院长这么说,李锦秀明白了,10月16日是一个特殊、具有深刻意义的日子,1964年的这一天,那惊天的一响,那冲天而起的蘑菇云,是党中央决策,全国大力协同完成的宏伟大业。从理论设计到核爆成功,凝结了邓院长的多少心血,又凝聚了多少科研人员的心血啊,他们在当时艰难困苦的情况下,背负着民族的期望,为中国的核事业干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殊功伟业,动人心魄,震撼心灵。从基地完成任务回家后,李锦秀立马叫我去派出所申请,把女儿的名字改了。

我只见过邓院长一次,那是1984年的春天,李锦秀要去邓院长的宿舍送药、做治疗,我没见过邓院长,很想去见见他,经李锦秀同意后,就抱着两岁多的女儿一起去了。那时我们住在梓潼长卿山边的三号医院,从医院到邓院长所在的院部要走挺远的一段路,通过长卿山的“黑风口”,经过向阳中学,拐个弯再走一个大下坡,穿过职工们调侃的“哼哈二将”楼,到院部大门还要走一段路才到邓院长的宿舍。一路上心里很忐忑,想着这么大的领导,他喜欢不喜欢小孩啊?看见我们的孩子邓院长是个啥表情啊?走一路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到了他的住处,李锦秀说:“邓院长,我给您送药来了。”顿了一下他又说:“我爱人和小孩也来了”。邓院长正在看书,听到李锦秀说小孩也来了,立马起身说:“小孩来了?小孩来了怎么弄啊”?他转身就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去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呀,怎么了?邓院长不高兴了?他不喜欢小孩?眨眼功夫,他抱了一个方形饼干桶出来了,满面笑容叫女儿吃饼干,我的心情一下子敞亮了起来。这件事在我的脑海中印象及其深刻,几十年过去了,那温馨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还记得那个饼干桶很好看,应该是一件很高级的物件。第一次见到邓院长,因时间短,比较紧张,没敢多说话,对邓院长的印象是:高大伟岸,亲切和蔼。

1985年,根据医院的业务发展需要,李锦秀要去苏州某医院进修泌尿外科。外科医生进修学习、定专业是职业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事情,对于提升自己专业技术水平和临床诊疗水平具有重要的意义,当时已经接到苏州某大医院接受进修的通知,临行之前,李锦秀把这件大事跟邓院长做了汇报,邓院长听说李锦秀要去苏州进修,就对李锦秀说,别急,等等,我给你问问再说,他給在北京的夫人打电话,请她想办法安排到北京,安排到国内最好的泌尿外科研究所学习进修。经邓院长的夫人许鹿希教授的亲自安排,李锦秀改到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泌尿外科研究所进修学习一年半。该研究所是新中国泌尿外科事业的发源地和先行者,是国内条件最好、技术最牛的医院,有全国泌尿专业顶级的专家吴阶平院士、顾方六院士、郭应禄等大咖。正是通过这样的安排,有幸让李锦秀在泌尿外科专业技能方面得以大幅提高,也有幸在邓院长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边学习边陪伴了他一段时间。

有时候,缘分就在冥冥中。

手术

 

邓院长于1985年8月初查出直肠癌,之前,他肛门处疼痛、大便带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由于工作繁忙没时间去医院看病。小游回忆道,大概是1985年4月中下旬,邓院长要去北京开一个重要的会议,临行前邓院长说他痔疮又犯了,大便带血,人也很难受,我说邓院长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他说我有很多事要处理,没有时间去医院,小游你去医院给我拿点药就行,我只好到医院后开了一些外用的药,还拿了一个坐垫圈。到北京开了两天的会,会后又乘汽车去了某基地,一路奔波好几个小时,我看邓院长下车的时候面部表情很痛苦,他说屁股坐的很痛,当时一直以为是痔疮复发了,也没有引起注意。邓院长回到院里后一直忙于工作,依然没到医院检查,那时我已经有两年没回老家看望父母,我跟邓院长说,我想回家看看父母,邓院长同意后我就回老家探望父母去了。邓院长7月底又到北京开会,我探亲结束回到单位,听说邓院长在北京检查确诊直肠癌,我心里非常难过,非常自责,为没有陪邓院长去医院看病而自责。很快,院办公室领导通知我到北京照顾邓院长的生活起居,我焦躁的情绪才略好一些。我急忙收拾行囊赶到北京,出发的那天,天下着大雨,我的心情像天气一样糟糕,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北京。到了北京见到邓院长,我们两人都非常激动,他握着我的手说,小游你来了,我一个劲地问他的身体情况,他轻描淡写告诉我,说没事,是痔疮又犯了。

关于邓院长检查出直肠癌的情况,许鹿希教授撰写的回忆录《邓稼先转》第十五章“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是这样描写的:“1985年7月31日,张爱萍将军在北京主持一个会议,邓稼先从基地赶回来参加此会,张将军看见他时,关切地问:你怎么瘦了?气色也不好,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邓回答:开完会以后去看病,好像是痔疮,疼痛的很,到医院要一点润肠药就回来,张将军听后走出会议室,亲自给301医院的院长打电话,要求安排医生接诊,并派自己的汽车送邓稼先去医院,有经验的医生检查后,认为是恶性肿瘤,不让走了,立即住院。”

80年代初的解放军301医院,是一个拥有着尖端精良的医疗设备和一流技术的大型医院,医院承担着中央领导的医疗保健工作,邓院长是核科学家,为我国的核事业做出过突出的贡献,在张将军眼里就是国宝,他亲自安排邓院长的住院和治疗,组织专家会诊。8月6日,医院给邓院长做了活体组织送检,按常规要一周后才能出结果,张爱萍将军急的不行,他命令医院尽快出结果,还说,我就坐这儿等着,不出结果我就不走,医院立即做了冰冻切片,半小时出了结果,确诊邓院长患了直肠癌。

李锦秀回忆道:邓院长住院后,他让身边的工作人员赵成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住院了,那时我在泌尿外科研究所值班,接到通知后,立马抽空去看他。邓院长刚入院住的是普通病房,根据张爱萍将军的安排,将邓院长从普通病房调整到条件好的南楼病房。南楼收治的病人都是高级干部,在神秘而威严的病房门口,有站岗的警卫和流动岗哨。

李锦秀回忆道:搬病房的时候,天气特别热,从普通病房到南楼病房挺远,还要走过一个地下通道,我肩上挎着,手里拎着住院用的必需品,领着邓院长一起往南楼走,手里拿不下的东西由邓院长拿着,南楼是特殊病房,不是随随便便能进得去的地方,一路上要通过卫兵的检查,办理登记等手续,我们两人走的浑身大汗,邓院长人胖,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安顿好邓院长,310医院心内科专家,中国心电图界泰斗黄宛教授听说邓院长住院了,就来看他,黄教授和邓院长是中学同学,他们在病房亲切地聊了好一阵子,那时,邓院长的身体状况还可以,他和黄教授聊得很开心,我一边收拾物品一边听他们聊,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住在这么好的医院,又有这么多的顶级专家,希望邓院长的身体很快能康复。

8月10日,医院为邓院长实施手术,张爱萍将军,核工业部领导、九院领导都到医院看望守候,许教授含着泪水守在手术室门外,他们心里期盼着好结果。医务人员给邓院长做了直肠癌根治术加回盲部造瘘术,切除肛门周围组织,同时在左腹壁处进行造瘘,就是在肚子上切一个口子,将一根管子一头连接大肠,一头连着一个袋子,大便排在袋子里,不通过直肠。这种手术切除了直肠肿瘤的原发病灶,清扫了肿瘤周围的淋巴结,但对邓院长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创伤,日常生活上也带来了诸多不便,爱干净,喜欢自由自在的邓院长,对天天拎着一个粪兜子不胜烦恼,但也没办法,他只能默默接受,用坚强的毅力克服各种不便和烦恼,慢慢适应生活中的新挑战。

手术以后,医院的病理诊断是这样的:“肿瘤的病理性质是恶性程度较大的低分化、浸润性腺癌,直肠旁淋巴结7个,全部有癌转移…….癌症属中期偏晚,已有淋巴结及周围组织转移,预后不良,”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绝望、痛心的结果。

忠诚

 

手术后,医生、家人都没有告诉邓院长是恶性肿瘤,但他对自己的病情心里很清楚,他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他知道自己曾经经受过核辐射,他也深知自己这几年在体力方面的变化,大便带血,常常感到疲劳,休息也很难恢复,动不动就出虚汗,这次生病肯定凶多吉少,但他依然很自信,相信现代医学有办法对付,他也想借住院治疗这段时间,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他不止一次地对夫人许教授说:“我有两件事必须做完,那一份建议书和那一本书。”他说的建议书是指给中央写的关于核武器发展的建议书,那本书指的是他要写一部书,书名叫《群论》。

小游回忆道:虽然邓院长住院了,但他依然忙,病房就像他的办公室,来汇报工作的,探望病情的人一拨一拨的来,只要有人到病房看他,向他汇报工作,商量事情,他就特别的投入,有时竟然忘记疼痛。做完手术不到半个月,他就列了一个书籍清单,让工作人员给他把清单上的书送到医院,供他随时翻阅,就这样,各种书籍、资料、文件不断送到病房,在他的床头上堆到足有两尺多高。

301医院是部队医院,各项管理非常严格,那时的护士可不像现在那么温和,厉害的很,训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别看邓院长是个大科学家,可在她们眼里,就是个病人,病人就要服从医院管理,为了不被训,邓院长把资料和书籍放进壁橱和衣柜里,壁橱外面挂一件衣服,把书籍和资料挡严实,晚上8点以后,利用护士们没特殊情况一般不到病房的空隙,开始工作,看资料,写书。

小游回忆道,1986年3月29日,邓院长做了第二次手术,取了活体组织做检查,结果很不好,癌细胞转移明显加快,邓院长自己也感觉到留给他的日子不多了,他要抓紧时间完成他的夙愿。当时,美苏等核大国的核技术水平已经达到天花板,他们不再搞空中和地下爆破试验,通过实验室的模拟试验,就能在计算机上取得核爆炸试验所需要得到的一切,这样一来,他们要维护自己的核霸主地位,就要禁止别国做试验。而此时我国核事业正处于关键和敏感期,一旦被禁试,多年来国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研制的核武器事业将功亏一篑,还会在国际政治、外交活动中丧失主动权、话语权,其损失是无法弥补的,面对如此严峻的国际国内形势,邓院长焦急万分,他迫切地想尽早把这方面的应对措施搞出来。一天,他和于敏、胡思得等科学家谈了很久,商量着要尽快把我国核武器发展的建议书写出来交给中央。

小游说,起草这份建议书时,邓院长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争分夺秒地和死神抢时间。那段时间,邓院长以超常的毅力在病榻上工作,那时已经开始做新一轮的化疗,一次要输液好几个小时,他忍着化疗带来的痛苦和晚期癌症的剧烈疼痛,艰难地对报告一字一句地进行思索、推敲,他密密麻麻地写了两页纸,对报告的内容提出需要做那些修改和调整,应送到哪些部门等提出了具体的意见。

小游说,那几天,他的疼痛日益加剧,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我帮他擦一擦汗,扶他在床上休息一下,好一点就又下床写,写累了就躺在床上歇一歇,在邓院长的脑子里,装的全是国家核武器事业。癌细胞在他的体内不断肆虐,侵蚀他的机体,体内经常出血,他原本那圆润慈祥的面庞,日渐消瘦,白皙的皮肤更是日渐苍白,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逐渐失去光泽。看到他病那么重,还要硬撑着工作,我心疼的不得了,劝他好好休息,不要着急,他说,小游,有些事情可以不急,但有些事情必须要抓紧时间,我要把它赶紧写好。4月2日,他和于敏联合署名、胡思得执笔、凝结了多位科学家心血的《关于我国核武器发展规划的建议书》终于完成,这是邓院长在临近人生终点时,对祖国呈现的最后忠诚。完成了报告,邓院长已经精疲力尽,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涌出眼眶!

心愿

 

小游回忆道:邓院长第一次手术后住院两个月,医生允许暂时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开始下一轮的化疗。医生交代,邓院长做的是直肠癌清扫手术,不能久坐,如果要坐的话,臀部可以坐在一个中间空的坐圈上,这样可以舒服一点。因此,不管邓院长走到那里我都把座圈带上,让他坐的时候减轻点痛苦。邓院长爱看书,爱买书,外文书店是必去的地方,有一次邓院长在书店看书坐了很久,我让他活动活动,他说好吧,我活动活动,他说,小游,我们去吃锅贴吧,我说好啊,我陪他去了小吃店要了两份锅贴,邓院长想喝酒,我就又陪他喝了二两酒。小游说,跟着邓院长出门,都是他掏钱请我吃的饭。

1985年国庆节前,我陪他到王府井外文书店看书,直到中午,邓院长看完书,还买了两本,我们从外文书店出来,在附近的小餐馆吃了饭,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小游,我们去天安门吧。其实,这之前我已经陪他到天安门去过两次了,这回,他又提出要去,我感觉他知道自己病情的凶险,有来告别的意思,为了满足他的心愿,我说好嘛,咱们去。那天北京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拂面,邓院长精神也不错,我们乘公交车到天安门附近的车站下车,车站距离天安门广场还要走一段路,我们就慢慢地走,那时候天安门广场周围没有围栏,我们边走边看,前前后后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想到邓院长已经走了很久了,怕他太累,我们就坐在台阶上休息,邓院长环顾了一下四周,对面就是人民大会堂,这是他参加党的十二大开过会的地方。他又仰望了纪念碑许久,好像有好多话要说。他的神情平静中透着凝重,他对我说:“将来祖国强大了,小游你要记得来看我”。我说:“邓院长,等你身体好了,我一定陪你常来天安门走走看看”。

天安门广场是一个神圣的地方,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雄伟的城楼、领袖的画像、高耸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恢弘的人民大会堂、国家博物馆、毛主席纪念堂等,对于每一个热爱自己祖国的人来说,它不仅仅是一群建筑,更是一个极具象征性和权威性的中国符号,神圣而庄严,人们常在这里表达对国家的忠诚和热爱。小游说,我从邓院长凝视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表情中揣摩,他一定对国家的强力崛起和民族复兴充满着坚定的信念和美好的憧憬,他那穿透的眼神似乎看到祖国正以崭新的姿态展现在世界面前;他一定想起了他那首“红云冲天照九霄,千钧核力动地摇,二十年来勇攀后,二代轻舟已过桥”的诗句,那是他在1984年的第二代核武器(中子弹)试验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功后,满怀豪情挥笔写下的,那年他60岁。是啊,我国的核武器发展走过了不平凡的历程,是党中央审时度势,是全国人民大力协同,是以邓院长为代表的一批科学家、科技工作者,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创新发展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奠定了我们的核大国地位。

邓院长实现了他去天安门广场的心愿,但他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心愿没有实现。他想搞原子能的和平利用,直接造福于人类,并应用到更多的领域,但他没有时间研究了;他想解决核废料的危害问题,希望探寻到既能排除核废料的危害,又能为国家赚钱的路子,但他没有精力探寻了;他要写一部叫《群论》的著作,最后不得不遗憾地搁笔;因身体虚弱没能登上的五台山,他很想再去看看,未能如愿;他很想回四川,回院里看看,看看他的同事,他未能如愿;他还想去一趟美誉天下的桂林,看看那里的秀山美水,未能如愿。他曾问过李锦秀,你去过桂林吗?李锦秀答去过,但只待了一天,邓院长叹了一口气说,那也比我强,我一次也没去过。

榜样

 

1985年10月底,邓院长做完手术刚刚两个多月。中央在全国党组织中开展党员登记工作,院里也开展了这项工作,组织上考虑他的身体状况,就告诉他,“党员登记的文件可以不用学习,登记表组织上代笔帮您完成,”邓院长拒绝了,他向驾驶员任师傅借了一套文件,认认真真地学习了一遍,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亲自填写了登记表,写了千余字的整党收获和感想。他在党员登记表中写到:“我努力抓好科研生产,除两三次核试验我未参加外,我和同志们在一起几乎参加了我任院领导以来所有的核试验,我院初步完善了第一代核武器,并逐步交付部队。在国防科工委党委,核工业部党组,四川省委的领导下,我院还爆炸成功了第二代核武器和中子弹的原理性试验。”在登记表中,他对自己提出以下要求:“加强党性锻炼,在端庄党风遵守党纪方面,从现在做起,从自己做起,保持好革命晚节,支持年轻同志走上领导岗位,改革创新,开拓前进,自己虽患癌症,而矢志不移,尽量做力所能及的科研工作,为祖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而努力奋斗,”登记表中的日期是85年11月1日。许教授在《邓稼先转》里写到:“九所党委的同志们收到这份党员登记表后,感动的热泪盈眶,他们说:要都像老邓这样,哪里还用得着整党?”

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平时,他对自己严格要求已经达到严苛的程度,他是科学家但从不以科学家自居,不搞特殊化,在党风党纪方面身体力行,以身作则,堪称标杆和榜样。他喜欢买书,院里规定像他这样的领导买科技类书籍是可以报销的,但他从不去报销,都是自己掏腰包。住院期间,组织上给他配备了专车,可他基本没有享受,短暂的治疗间隙回家休息期间,但凡自己的事都是乘公交车。我看到好几篇资料都写到这样一件事:1986年春节前,他约院里到北京开会的一位同事到家里谈工作,这位同事前脚下了公共汽车,回头发现邓院长正从同辆车的后门下来,身上挂着引流袋。

小游回忆道:邓院长第一次治疗结束回家休息了两天,他就把我叫到身边,他说小游我想出去转转,但他没说去哪里转,我考虑他刚出院,身体很虚弱,想要个车带他出去,就说等一会,我去叫司机把车开过来,等我把车带来接他,他已经不见了,到处找也找不到,急得我一头汗。把这事汇报给所的领导,领导提醒我,你一直在邓院长身边,他爱去那里你应该知道啊,这时我才想起他最爱去书店,想到他生病前到北京开会,只要有空,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书店,去查资料,去看书买书,他一看书就没有时间概念。想到这里,我急忙直奔书店,果然他在那里看书,我是又生气又心疼地责备他,邓院长您刚出院,怎么能自己就出来呢?挤公交车不安全。他严肃地说,我出来转转,看看书,坐公交车挺好,干嘛去要车,麻烦别人。

病危

 

小游回忆道:随着时间的推移,邓院长的病情一天天加重,疼痛一天天加剧,但他依然牵挂着工作,牵挂着事业。老同事老部下利用在北京出差开会的机会到医院看望他,他就特别高兴,跟他们各种聊,告别时和他们难舍难分。他非常希望他的病能很快好起来,他留恋他的工作,留恋他的同事,留恋他的亲人,留恋他的朋友。他跟我说了好几回,小游,我想回四川、回院里看看,他对来看望他的同事们也这么说。有一天院科生处的罗处长来看他,他又跟他叨叨,罗处长说,邓院长,您好好养病,等好一点再回去。他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心系国防,关心院里的事,询问他牵头的几项科研工作的进展情况。他为自己生病不能继续工作深感懊恼,甚至表示愧疚,情到深处,他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

党和国家领导人高度重视邓院长的病情,国务院领导、国防科工委领导等先后到病房探望、慰问,转达中央领导对邓院长的问候和关心,对于他对国家核事业做出的突出贡献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要求医院想尽一切办法挽救他的生命,减轻他的疼痛,医院成立了专门的治疗小组。

领导们来看他,邓院长很激动,连说谢谢、谢谢你们来看我,感谢党组织的关心,他忍着疼痛,和他们亲切交谈。据小游回忆道,科工委的领导临别时对邓院长说:“我们国防科工委的同志们都很敬重您,想听听您的人生箴言。”邓院长思考片刻说:“选择了核武器,就意味着选择了牺牲和付出,可是,我对自己的选择,终生无悔。”

那些日子,经科工委安排,新华社记者也到病房采访他,这两张照片就是1986年3月记者采访邓院长时拍下来的,这是两张精美绝伦的照片。

邓院长用手势比划着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大小,大概有足球那么大

邓院长用手势比划着我国第一颗氢弹的大小

大概有一个洗脸盆那么大

照片中,邓院长花白的头发,坚毅的目光,传神的表情,形象有力的手势,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这位核科学家非凡的精神气质,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满足,这是发自他内心的满足和成就。从他中山装的袖口可以看出里面露出来的白色病号服,这两张照片特别珍贵。

记者们通过采访,了解了邓院长的一生,了解了他繁忙的工作和艰苦的生活,了解了他隐姓埋名,默默无闻,以身许国和他做出的牺牲与贡献,特别感动,他们含着泪水感叹地说:“我们应该让大家知道,我们国家还有这样的人,要让人民永远记住他,这对科学家本人也是一种安慰。”

5月初,李锦秀结束了在北大泌尿外科研究所的进修学习,不得不回四川了,他去向邓院长告别,邓院长给他开了一个单子,叫他去他的宿舍找书。李锦秀回忆道:清单上都是外文,咱英语学的也不好,单个字母都认识,拼在一起就瞎了。我回川后就到他的房间,按照清单,一个一个对照字母,把他要的书一本一本地找出来,然后交给工作人员带回北京。

回到四川后,李锦秀依然牵挂着邓院长的病情,一天恰巧遇到一位农民兄弟背了一背兜的甲鱼,大大小小十几只,这可把李锦秀高兴坏了,赶紧全部买下,包装好后托人带到北京。地处梓潼山里的三号医院,常有山里的农民拿着自家产的农副产品到医院售卖,我们能买到农民家养的粮食鸡和土鸡蛋,能吃到农民种的新鲜蔬菜,偶尔能买到野生鱼之类的。甲鱼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能增强机体免疫力,提高抗病能力和抗癌的功效,能给邓院长补补身子。

小游回忆说,5月份的一天,邓院长精神还不错,邓院长的儿子志平来看望父亲,邓院长说咱们到楼下走走,于是我们一起到病房楼下拍照留念。那天我、任师傅都分别和邓院长拍了照,背景是苍翠的松柏,这张照片就是志平给我们拍的,邓院长上衣穿着他最好的衣服中山装,裤子穿的是病号服,他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5月16日,邓院长做了第三次手术,他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癌症晚期的疼痛折磨着他,剧痛过后他自己还调侃着形容,疼起来像“杀猪刀捅一样”,使用止痛针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为了让邓院长好好休息,医院要求尽量减少探视和探望,邓院长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很着急,他很想念他的同事,问小游,他们怎么不来看我了?院里最近有什么新的消息吗?他的好友杨振宁从美国来看他,他开心的不得了。杨振宁说:“稼先,我从美国给你带了两瓶好酒,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回家喝”,邓院长和他激动地抱在一起,然后又去阳台上拍了照片。这是一张令人心碎的照片,他和杨振宁并排站在一起,面带着他那特有的、纯朴的笑容,嘴角处可以看到明显的皮下出血。

6月,邓院长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医院发出病危通知书。杨振宁再度来看邓院长,他躺在床上,十分虚弱,杨振宁为他送来一束鲜花。等杨振宁离开后,邓院长诙谐地跟夫人许教授说:“振宁啊,知道我不行了,所以送来特大的一束鲜花......”。

解密

7月15日,万里代总理到医院看望邓院长,告诉他国务院决定授予他全国劳动模范称号,邓院长特别激动,强忍着疼痛,颤颤巍巍的写了一个发言稿。17日,李鹏副总理到医院,为他颁发全国劳动模范奖章和证书。小游说,那天下午,邓院长服用了加倍量的止痛药,梳理了头发,收拾的整整齐齐等待国家领导人。李鹏副总理来了,亲自将奖章和证书授予邓院长,邓院长特别激动,面对至高荣誉,他虚弱的手从衣袋里掏出事先艰难准备的稿子,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拼尽全力向总理表示:昨天万里代总理来医院看我,今天李鹏副总理又亲临医院授予我全国劳动模范称号,我万分激动。核武器事业是要成千上万人的努力才能成功,我只不过做了一小部分应该做的工作,只能作为一个代表而已,但党和国家却给我这样的荣誉,这足以说明党和国家对尖端事业的重视……。我今天虽然身患疾病,但我要顽强地和病痛做斗争,争取早日恢复健康,早日做些力所能及的科研工作,不辜负党对我的希望。

佩戴了全国劳动模范奖章的照片

这时,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下床走几步就浑身大汗。6月25日,是邓院长62岁的生日,许教授亲自给他做了一小碗芦笋。在邓院长病重期间,许教授常做这种菜,她说芦笋中含有一定量的硒和纤维素,能起到抗癌作用,可以促进胃肠道的消化吸收,带走体内的毒素。所领导到病房看望邓院长,祝他生日快乐,祝他早日康复,所食堂通过任师傅送来了长寿面,里面有一个圆圆的荷包蛋,还做了一份鸡汤,那天,邓院长很高兴,每样食品都吃了一些,他说鸡汤很鲜。

7月20日,邓院长日夜思念的,在美国读研究生的女儿典典回来看他,典典看到爸爸消瘦苍白的面容,心中的痛楚喷涌而出,父女俩抱头痛哭。邓院长特别喜欢女儿,女儿从小就懂事听话,能干,聪慧,独立性很强。他愧疚地对典典说,爸爸没有关心和照顾你们,典典说,爸爸,我很好,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典典向亲爱的父亲倾诉读研究生的一些事情和生活情况,她告诉爸爸,自己在美国的生活很简朴,穿的衣服都是国内带过去的,邓院长听了很欣慰。

小游回忆到:典典回来后,陪着爸爸聊天,大概五六天后,邓院长逐渐进入昏睡状态,7月29日中午十二点多,我守在邓院长的身边,他从昏睡中醒来,用无力的手招呼我,用微弱的声音好像要说什么,我一看不对劲,赶紧叫来值班医生,同时给单位给国防科工委打电话。许教授悲痛地大声呼唤着他,医生奋力抢救,可无济于事,他默默地走了,永远的走了。这位科学家的生命之树就这样倒下了。

邓院长从1985年7月31日住院到1986年7月29日逝世,共363天里,经历三次手术,数次化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个月,病痛的折磨迫使他停止了工作,止痛针止不住他的痛,体内不断地出血,最后全身大面积弥漫性出血。

许教授极度悲痛,她想到28年前,邓院长在接受研究“大炮仗”绝密任务时就告诉她:“我今后恐怕照顾不了这个家了,我的生命就献给未来的工作了,做好了这件事,我这一生就过得很有意义,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果真是这样,他为中国核事业而生,为中国核事业而死。28年中,他全身心地为核事业殚精竭虑,他没工夫照顾家,没工夫照顾夫人,没工夫照顾孩子,更没工夫照顾自己。他为中国的核事业忙碌了一生,他在人生旅途中建立了四个重要里程碑:1964年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1967年中国的第一颗氢弹爆炸试验成功、1984年10月地下核试验取得了第二代核武器(中子弹)突破性成功、1986年4月,由邓稼先和于敏署名,完成了中国核武器发展的建议书。最后这一个里程碑尤为厚重,按照建议书制定的目标、途径和措施,十年后终于使我国达到了能够停止核爆试验,代之以实验室模拟的高度。

就在邓院长逝世的前一个月,中央军委做出决定,为他适当解密,这位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事迹公开见报。据许教授撰写的《邓稼先传》记载:1986年6月23日起,《解放军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瞭望》周刊等,都以《两弹元勋--邓稼先》为标题,在显著版面报道了他隐姓埋名,默默为中国的核武器奋斗了28年的感人事迹。

至此,杰出核科学家邓稼先的名字,响彻祖国大地。

缅怀

邓院长留给我们的照片中,俨然是一位学者形象。实际上,邓院长在衣食住行上均表现出极强的随意性。他性格温和率真,一生与人为善,时常将笑容挂在脸上,遇到开心的事立马显露出天真烂漫的表情,就算在生命的尽头,也依旧保持着一副和蔼的面容。

许鹿希教授在《邓稼先传》中描写邓院长的性格:“为人随和,很容易和群众打成一片。他本是一个好玩耍和喜欢热闹的人,他与人相处从来没有身份上的等级感,非常大方,别人到他那儿开会,就要翻他的衣袋找好烟,翻他的抽屉找糖和点心吃。”许鹿希教授还写到:“邓稼先不仅热爱他的科学事业,也非常热爱生活,他忙起来出奇地专注于事业,但是也喜欢忙里偷闲,有好电视,有中国女排参加的决赛,他就会看完电视再加班,看到中国女排得分,他就会像孩子一样高兴的站起来鼓掌。”

胡干达,原九院院办主任,他在手稿中写到:“邓院长在工作中很能团结人,这和他的人品有很大关系,他的人格力量起了很大作用,无论是领导、同事、下级还是兄弟单位,都知道他善良诚实不会说假话,大家都很信任他。”

李锦秀说,邓院长平易近人,从不高高在上,在核试验基地,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都称他老邓。他一生热爱科学,追求事业,坦诚,真实,正直,在我心目中永远是一位善良受人尊敬的长者,在一次闲聊中,邓院长曾对我说:“小李,做人不容易啊,人不能做坑人的事,我这一辈子就没有做过坑人的事。”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

李锦秀说,一个大科学家,生活简朴得难以想象,他穿衣服从不挑剔,一般就是院里发的工作服,有时候参加重要会议才包装一下自己,一套铁灰色涤卡中山装还是出席党的十二大会议时做的,穿了好几年。他的衣服虽然不新,但从来都是干净、整齐,头发也是梳理的整整齐齐。李锦秀回忆说,邓院长住院第一次回家休息的时候,有一件事让他感动的难以忘怀,那是11月份,北京的天气很冷,室内有暖气,室外温度很低,出门必须穿棉衣,邓院长8月份住院,身边都是单薄的衣服,李锦秀去他家翻箱倒柜,找到一件邹邹巴巴的老棉袄和一顶栽绒帽子。看到他魁梧的身躯穿着一件与气质极不相符的老棉袄,为他送行的医护人员没有一个不落泪的,他们感叹地说,邓院长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点点科学家的架子也没有。

邓院长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是喝过洋墨水、吃过洋面包的人,并不是不懂穿着,也不是刻意简朴,而是没有时间,他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事业上,工作占据了他的全部。有一年冬天,李锦秀陪他买过一件羽绒服,他穿上以后特别开心,他脸上流露出很稀奇的表情,摸着衣服说,现在还有这么好的衣服啊?穿着舒服,又轻又软又暖和,高兴得就像小孩子过年穿新衣服一样。小游说,是的,我照顾邓院长几年,他就那么几件衣服换来换去。

邓院长虽在穿着上不讲究,但对吃还是很有追求的,他喜欢吃饺子、包子、锅贴,喜欢喝点小酒,而且酒量不小。李锦秀陪他去北京新街口的包子铺吃包子,两个人饱完了口福还不忘记给许教授带上一笼。陪他逛庙会,他看见各种小吃两眼放光,那样都想尝两口。

李锦秀常感叹,他这一生中能和邓院长这位大科学家、谦谦君子做朋友,何其幸也。一个是科学家,一个是普通医务工作者,相处得却是那样的融洽,那样的平等,情感是那样的真挚。李锦秀回忆道,有一次在医院陪护邓院长,因为白天工作有些累,晚上睡得很死,后半夜,一个很重的声音把我惊醒了,急忙翻身爬起来,一看邓院长摔倒在地上,我赶紧下床把他扶起来,我一着急说话就有点火,就大声地说他:“你为什么不叫我?你知道我来这做什么的吗?”邓院长先是没说话,稍后用略带认错的语气说:“我看你睡得太香了,我觉得我自己还可以做这点事。”你看,他就是这样,都啥时候了,自己病成这样还要考虑别人,把我难过的无言以对。

小游回忆说,80年代初我就在他身边工作,和他相处4年多,照顾他的日常生活,邓院长一生爱书嗜书,每个月两三百块的工资,除了生活费,基本都买书了,在他的住处,藏书近五千余册,其中外文原装本千册。他到北京开会,有空就去书店看书买书,有时候也买一些轻音乐或京剧磁带,带回家听。买到一本他喜爱的书,他那种满足感和喜悦毫无隐瞒地挂在脸上,说话声音中带着笑意。有一次他买书钱不够,就问我带了多少钱,我赶紧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给他。小游还说,邓院长特别喜欢音乐,他的家里保存着满满两抽屉的音乐和京剧磁带。他看书看累了,就听听轻音乐,优美的音乐让他心情愉悦,让他的身心暂时得到放松。

小游说,我跟邓院长在一起在精神上很享受,特别愉快,没有一点压力。我们公务班的战友们都喜欢他,他从不训斥我们,我们有时候还没大没小地跟他开玩笑。生活中,邓院长对我就像父亲对儿子一样,有时候他肚子受凉弄脏衣服,我要给他洗澡,他说小游你睡吧,我自己行。有一次他问我,小游你今后想干什么,我说想当一名医生,他问,你会外语吗?我说不会,他说我教你。邓院长住院一直是我陪着他,他很关心地问我:“你跟我在北京待了这么长时间,想家吗?”我连忙说不想,他说:“你要是想家,就叫家里人来北京看你,路费我给你拿。”人常说父爱如山,邓院长给我的爱比山高比海深,他关心我的成长,关心我的进步,他的关心给了我无尽的动力,让我更有自信、更有力量,这种情感无法用语言表达,是我一生宝贵的财富,能够在邓院长身边工作,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致敬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时代的列车驶入了2024年,活在我们心里的老院长邓稼先100岁了。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我们的邓院长就是民族的英雄,时代的先锋。中国核武器研制这个伟大的使命铸就了邓院长不朽的人生,邓院长的一生是光辉的,灿烂的,他是中华民族的骄傲,是“中国共产党理想的党员”,他完美的诠释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个词。他的无私、朴实、忠厚打动了无数人,他以身许国的奉献精神,严谨民主的科学态度,身先士卒的工作作风,和蔼可亲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全院职工由衷的爱戴。

在邓稼先院长诞辰100周年的日子里,我们缅怀他,颂扬他,铭记他的功绩,传承他的精神。也想大声告慰他,邓院长,祖国没有忘记您,人民没有忘记您。

在邓稼先院长诞辰100周年的日子里,李锦秀,这个曾经和他在戈壁滩上度过最难忘日子的人,饱含着深情从心底里对他说:邓院长,您知道吗?您走后,我牢记您的教诲,做一个诚实的人,做一个一辈子不坑人的人,做一个对病人认真负责的好医生。我把从泌尿外科研究所进修学到的知识应用于临床,力求技术精益求精,努力为病人解除痛苦。邓院长,2000年,我到绵阳市第三人民医院工作了,担任了大外科主任,在新的环境新的岗位上,专业技术方面有了一个新的更大的发展空间,2012年我退休,但退而不休,目前依然在工作。这几年,致力于弘扬“两弹精神”,宣传您的丰功伟绩。您知道吗?每年我都要到您的旧居去几趟,有时候是自己去,有时候带着亲朋去,去摸摸您坐过的椅子和办公桌、摸摸您拎过的公文包、摸摸您用过的皮箱,我向亲朋们讲述您的故事,您的故事感动着他们。您知道吗?您离开我们已经38年了,这些年,一直想您、念您,我多想再听您叫我一声,小李啊,有好酒吗?咱们喝两杯。您知道吗?我多想再陪您去一次基地,我们一起去戈壁滩上抓呱呱鸡玩,想看看您那开心快乐,充满活力的样子;多想再陪您去看一下第一个“大炮仗”留下的那个弯曲的铁塔,重新听您兴奋地给我讲当年核爆情景和空爆的壮丽景象;您还记得那次咱俩去美丽的博斯腾湖游泳的情景吗?那次游泳,因为咱俩擅自出去,我被警卫营营长狠狠地训了一顿,看到您游得那么开心,心情那么放松,值了。

在他诞辰100周年的日子里,游泽华,这个陪着邓院长度过最后一段生命时光的人,满怀着虔诚对他说:邓院长,您知道吗?您走后,在您的关心下,我转业留在了九院,并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和愿望,当了一名为病人解除痛苦的医生,我老老实实地做人,认认真真做事,扎扎实实地为病人服务。在离开您的38年里,我深刻铭记您的教导,时时刻刻对照检查自己的言行,坚守自己的信仰和原则,不受外界的诱惑,踏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从没向组织提过任何要求,提过任何困难。您走后,我把您留下来的遗物、日用品一样一样收拾好,现在已经成为爱国主义教育的珍贵展品,您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每天接待络绎不绝的参观人群。如今,我也退休了,但我依然为弘扬两弹精神努力着。这些年,我应邀参加了中央电视台、湖南电视台、四川电视台多次节目录制,向全国人民讲述您爱国奉献的无私情怀,讲述您严以律己的生活作风,讲述您宽以待人高尚品德。您的故事,感天动地,随着时光的流淌,在我在内心深处沉淀,我要一直传承下去。邓院长,悄悄地告诉您,您门口那颗红梅已经枝繁叶茂,树冠越来越大了,每年早春季节,她便怒放起来,那一树的梅花好美好美,好红好红,就像您高尚的品格一样,光照人间。

一个清明,又一个清明,李锦秀、游泽华都要去邓院长的旧居,到邓院长的铜像前,虔诚地鞠三个躬,送一束鲜花,拜谒他们敬爱的老首长,老领导,老朋友。

致敬,邓稼先!

让我们用“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为邓院长写的颁奖词做结束语吧!

当大漠的苍茫点缀了蘑菇云的硝烟,当五星红旗升起在联合国的上空。

是他,长空铸剑,吼出雄狮的愤怒;

是他,以身许国,写下山河的颂歌,殷红热血,精忠报国,他是共和国忠诚的奠基人;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是中华民族不倒的脊梁。

作者:叶桂英(科学城办事处退休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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